承载历史的记忆 印刷媒体永不消失

  书是人类证明自身存在的最普遍形式,对那些屠杀者和说谎者而言,因而构成最深刻的恐惧。

  纸本书是否会消失随着互联网、电子书和Kindle等电子阅读器的出现和普及,书籍是否会逐渐被屏幕代替或者,它仍然存在,但只是博物馆和收藏家的藏品,或是迷恋纸本书的一小群人的私宠

  这一天的到来,或者并不遥远。毕竟,从第一本古登堡《圣经》算起,现代书籍的出现只有500余年的历史,普罗大众读书、买书的历史则更短。某些看似久远的习惯,也许在两三代人之间就会被彻底改变。

  但艾柯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声称,书就像轮子,一旦发明出来,就代表想象秩序中的某种完美,不可超越。他的朋友卡里埃尔则补充说,电脑时代的种种数据存储方式,都旨在更持久地保存信息,然而它们的寿命因新技术的进步而越来越短暂。它们依赖于相应的设备和软件,一旦后者退出了市场,就什么都不是了。

  的确,今天谁还用录像带、VCD或软盘而且,所有新存储技术都需要电,“假设范围扩大,时间延长。没有电,一切都会消失,无可弥补。反过来,当人类一切视听遗产均消失时,我们还可以在白天读书,在夜里点根蜡烛继续读。”

  艾柯作为当代欧洲著名学者和作家,中文读者已耳熟能详。卡里埃尔则是编剧,最为西班牙电影大师布努埃尔青睐,曾把许多文学名著改编为电影剧本,也是法国国家电影学院的创始人。这两人腹笥极宽,又是大藏书家,他们展开了一场关于书的对话,这就是《别想摆脱书》的缘起。

  对话的主持人托纳克似乎更希望他们解答公众的疑虑,而两位大师没过多久就开始跑题,从书籍作为人类记忆的载体,聊到巴洛克艺术和启蒙主义时代的法国诗歌,继而聊到各种艺术的高峰期的出现与消失。越跑题越精彩,最终我们发现,书籍的历史才是这场对话真正的主题。

  人们大可以把这本对话录当成一部书籍文化史来读,两位渊雅而风趣的作家珠玑盈口,即兴的交谈中随处都是想落天外的轶闻,让书籍承载的欧洲文明史变得格外生动。

  在艾柯和卡里埃尔看似漫无边际的对话中,令人最感兴趣的是两个话题。首先是记忆与遗忘,再者就是愚蠢与文明。

  记忆有两种用途,一是保存有用的信息,一是让那些没用的信息沉入遗忘之海,以免使人不堪重负。而书籍正好同时具有这两种功能。有人曾统计过法国国家图书馆的图书借阅情况,发现其中有约一两百万种图书从未被人阅读过——它们像是被遗忘了,但并非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其中存在着对某些未来的读者极为重要的矿藏,而对它们的发现和重新解释,将更新人类对历史和文明的认知。

  有一种公正的遗忘,如启蒙主义时代的法国诗歌,今天已难以卒读,将来也许也没人愿读。也有一种无情的遗忘,例如战争和火灾对书籍的损毁。还有一种刻意的遗忘,如西班牙殖民者对玛雅文明象形文字的毁灭,十字军东征和蒙古帝国侵略对中东文明的浩劫,纳粹对犹太文明的摧毁,等等。文明,即是幸存的记忆。

  现代印刷术的发明,使人类文明得到前所未有的发展。而艾柯和卡里埃尔关注最多的,却是愚蠢在文明中的位置。他们在对话中,列举了欧洲出版史上各种无知、愚蠢、疯狂和虚妄的例子。中国读者所知道的更多是近代欧洲文明辉煌的一面,而这愚蠢的一面和那些杰作一起,才构成了欧洲文明的真实面貌。为此,艾柯才会收藏托勒密《地心说》的珍本,而不在意伽利略的著作。书,正是人类作为“半天才、半愚蠢的造物”的绝好镜像。

  那么,今天的电子书是否也同样携带着人类的愚蠢或者回到最初的问题,纸本书会消失吗也许,不必过于悲观。无论是手抄时代、印刷时代,还是现今的电子时代,在书的外部形态流变之下,人们都可以看到某种“理想型”的存在。

  这是人类证明自身存在的最普遍形式,对那些屠杀者和说谎者而言,因而构成最深刻的恐惧。正如唱片有一天也许会消失,而音乐、歌唱和聆听仍然会存在一样,艾柯和卡里埃尔的对话给了人们这样的信心:纸质的书也许会消失,但书写和阅读不会。

 

[时间:2010-03-02  来源: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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