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推动图书价格立法”这一热点话题，记者采访多位出版界、发行界、行业协会的相关人士。大家一致表示，图书定价问题是老问题，很难解决，但它发挥着基础性的规定作用，对出版主业的影响巨大。大家呼吁，尽快推动图书价格立法，才能保护读者、作者、出版社、书店的长远利益，建构起健康的出版阅读生态，为出版行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助力。

 

　　生态恶化

　　叫停图书价格战成行业共同心声

 

　　“毁灭性打击”“灭顶之灾”“对出版行业是一种谋杀”“参与渠道打折找死，不参与等死”“终止‘死亡游戏’”……只要一谈到图书折扣战，立马会引来业界人士的纷纷吐槽，有的甚至言辞激烈。

 

　　面对低价倾销，首先触及的就是无法喘息的实体书店。“仅就实体书店而言，图书价格战会造成灭顶之灾。”北京小众书坊、雍和书庭创办人彭明榜介绍，实体书店的图书没有打折的余地，销不动；实体书店如果勉力打折，打折力度也不大，还是销不动，即使销了也没有利润。他认为，出版物零售价格的无底线拉低，使得国内出版业链条上的所有环节都受到严重影响，直言之就是从上游的作者，到中游的出版社，到下游的书店，每一个环节都利润微薄或者说没有利润，导致了出版生态恶化，甚至恶化了整个文化生态。

 

　　“低价倾销，利润被严重挤压，是困扰少儿出版行业多年而无法破解的难题。”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常青认为，在全国500多家出版社竞争少儿图书市场的严酷环境下，即便专业少儿出版社能够坚持优质出版，做好协同自律，保持折扣的合理区间，也无法改变行业生态、抵御渠道强势。恶性竞争的结果，产业链最关键的两个环节都没有利润可言，为了生存，出版社只能提高图书定价来寻求微薄的利润，反过来还是伤害到读者，影响了出版社和读者之间的诚信关系。

 

　　“图书制作完成后已标上定价，而且价格是不可更改的。现在网络平台把定价当作营销手段，图书标定的价格和销售价格没有关系，这对消费者就是一种误导和欺骗。”明天出版社社长傅大伟说。

 

　　对于图书折扣战对出版生态的严重负面影响，接力出版社总编辑白冰具体总结了3个方面：第一，图书行业是一个薄利甚至微利的行业。低价销售倒逼出版社采取高定价、低折扣的销售策略。出版社提高了定价，通过直播带货低价倾销，读者虽然用低价购买到了图书，但实际上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惠，更大的差价被中间商赚取了。第二，低折扣图书将影响读者的图书消费习惯。直播带货在培育一个拥有错误消费观的群体，消费者习惯用金钱和折扣作为衡量图书是否值得购买的唯一标准，而不关注图书质量。长此以往，这将影响读者阅读质量，影响读者群体的培育。第三，低价倾销将不断压缩出版社的利润空间，压缩产业、行业的发展空间。这会造成产业萎缩、人才流失、图书质量下降，给图书行业造成毁灭性打击。

 

　　日前，山东出版集团总编辑迟云就“优化编辑人才成长的宏观环境”这一话题，特别谈到了网络图书市场与实体书店同书不同价的负面影响。他认为，一方面，一些出版社为了应对恶性的价格折扣战，在降低纸张质量、印刷质量、人工成本、版税成本和虚高定价上做文章，导致了一些图书品质品相的降低，甚至出现了专门针对网店营销的网书；另一方面，网店图书的销售，挤压了图书市场的利润空间，使很多出版社的经营状况下滑，业绩递减，做精品书的内生动力减弱，编辑的收入降低，对职业的忠诚度动摇。在行业比较优势下滑的情况下，具有潜质的优秀人才不愿意进来，存量的优秀编辑加大了流出的可能，长此以往，编辑的队伍结构、质量素养堪忧。

 

　　无力解决

　　单靠出版社力量收效甚微

 

　　回顾2021年出版发行业的热点事件，相信大家一定不会忘记图书直播“破价”问题引发的行业大讨论。“对于图书营销，我赞同‘破圈’，不赞同‘破价’。”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冯杰认为，‘破圈’是因为他们要跳出出版角度考虑出版业未来的发展。任何行业发展都要有合理的利润空间，‘破价’会让出版业失去造血的功能，影响行业未来的发展。

 

　　“推动图书价格立法，关键要深入理解出版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的功能和定位。”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总编辑汤文辉表示，出版人要在“四个自信”特别是文化自信中理解出版的功能和定位；要在“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务中理解出版的功能和定位。当前在出版领域，要特别警惕资本的无序扩展，防止资本为了流量将图书作为媒介攻城略地，防止再出现类似直播带货一元图书的闹剧。

 

　　通过采访我们了解到，在国外，像德国、英国、法国的出版行业都对新书的销售有限价政策。在这一问题上，他们注意了图书出版的文化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以立法的形式，从国家治理的角度，实行了网店与实体店在新书上市一定时间之内的统一定价制度。

 

　　实际上，在我国，对于新书的价格保护，出版社也有一定的应对举措，但可惜的是收效甚微。对此，白冰介绍，在新书上市时，各家社针对自己的头部品种，虽然也会发出限价函，但是执行起来力度很弱，如果承销商不遵守限价规定，出版社最多只能用停止发货、限时下架等方式制约承销商，难以拿出更有力的方法进行回击，效果有限。

 

　　针对网店利用平台、资金的优势大打价格战的问题，有电商平台也作出了回应。当当网相关负责人表示，当当作为图书垂类的文化公司，坚决支持图书限价，鼓励上游出版社限制图书销售价格。当当网还曾在行业内倡导新书限价85折，并率先支持和执行，2019年呼吁还定价权给出版方，鼓励更多出版社限价。但由于整个行业缺乏自律，遵循规则的反倒成了受伤害的一方。

 

　　迫在眉睫

　　推动图书价格立法成解决问题关键

 

　　“作为新生事物，目前的图书短视频营销平台处在野蛮生长和无序竞争的阶段，尤其是低价倾销行为，使得图书价格战更加白热化，加剧破坏出版业生态，这是需要行业管理部门治理的地方。”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出版发行研究室副主任陈含章说。

 

　　面对这一现实困境，行业主管部门给予了高度重视和密切关注。日前，国家新闻出版署印发的《出版业“十四五”时期发展规划》就明确提出“加强出版物价格监督管理，推动图书价格立法，有效制止网上网下出版物销售恶性‘价格战’，营造健康有序的市场环境。”

 

　　《规划》一经发布立即引来业内人士纷纷点赞。白冰说：“这对整个出版行业无疑是一次‘强心针’，有利于构建健康的市场环境，打造出版强国、文化强国。”出版人赵强说：“图书价格立法，不仅仅是给高定价、低折扣、新书疯狂打折、线上与线下的折扣悬殊、电商的超低折扣等出版乱象念起‘紧箍咒’，拧紧‘安全阀’，更是抓住了出版业可持续发展的核心要素。”

 

　　针对图书折扣战的问题，业界一致表示，这不仅仅是出版行业的问题，也是一个复杂的社会文化问题，因此仅靠出版社的力量肯定不行。

 

　　常青呼吁，出版社、销售平台、经销商、读者是行业的一个基本生态链，任何一个环节受到伤害，其余环节都不可能善终。这就需要在相关主管部门领导下，行业协会和相关企业形成合力，营造规范健康的产业生态。

 

　　“营造良好的出版生态，是出版业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出路，我们期望社会各界携手努力，尽快解决图书低价倾销问题。”白冰同样呼吁，政府有关部门协同出版行业协会看到出版业面临的这种销售困境，帮助行业走出困境。期望相关部门能够逐步完善平台规则与行业管理规范，使得出版业从业机构有序地参与市场竞争，健康可持续地发展。

　

　　彭明榜说：“推动图书价格立法，恢复出版业的健康生态，使得这个行业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利润。这样，从上游可以激励作者创作好作品，从中游使得出版机构能够出得起好书、养得起好编辑，从下游能够让实体书店同样有饭吃，读者也能够更多地买到读到真正的好书。”

 

　　数据来自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潘凯雄、谭跃、赵东亮提交的关于加速推动图书价格立法的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