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巴纸

造纸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纳西族东巴的传统造纸技艺也是中华造纸文明的一朵奇葩。说起东巴造纸，最有名的是玉龙县大具乡的东巴纸，大具乡是一个著名的“东巴纸之乡”，大具东巴所造的东巴纸在远近的东巴中有很高的声誉。大具之所以成为著名的东巴纸产地，与大具过去也是一个著名的东巴文化之乡有关。

大具所出的“东巴纸”在纳西族地区远近闻名，是历来各地东巴梦寐以求想得到的希罕之物。东巴纸是用来抄写东巴经的纸张，用当地人称为“弯单”的一种植物，当地汉语称为山棉树皮，根据植物学家的研究，这是瑞香科荛花属中的一种，经特殊处理后制成，“东巴纸”厚实、因为尧花有微毒，所以东巴纸具有抗虫，抗蛀，保存时间特别长的特性，保存期可达几百年，所以纳西族民间有东巴纸纸寿千年的说法。东巴纸色泽如牙色。写成东巴经后，东巴常年累月在家居火塘边诵读，烟火熏染，因此逐渐变成了古色古香的模样。

20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东巴教的衰落，大具的东巴纸也无人再制作，这种珍希的民间工艺逐渐濒临灭绝。上世纪80年代之后，随着东巴文化研究热在国内外的逐渐升温，重新恢复东巴纸制作技艺的工作，也成为东巴文化研究所所关注的一个迫切工作。通过老东巴和即贵等人的推荐，东巴文化研究所的学者们找到了大具乡东巴纸制作传人和圣文。

和圣文是大具乡肯配古村的东巴后裔、当了10年民办小学教师。他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就萌发了重新传承这门濒临灭绝的民间技艺的心愿，于是他向村中唯一还懂得东巴纸制造方法的老岳父提出要学造纸手艺。最初老岳父想到东巴文化曾多年来被视为是牛鬼蛇神的东西，历经磨难，自己也担惊受怕多了。再说，学习制作东巴纸这个活儿伤精费神，对养家糊口也没多少好处，要一辈子受穷，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女婿再干这个营生。

和圣文不死心，不断地软磨硬泡，说服老人。讲到这门先祖传下来的技艺是民族的“窝增”（纳西语，有物质和文化遗产的意思），不应该在自己的手上断掉。岳父慢慢被女婿的一片苦心和执着说得心动了，就开始传授女婿造纸的技艺。和圣文学的非常认真，边学边自己摸索，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终于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出了质地更为优良的东巴纸。第一年，和圣文总共做出了23张东巴纸。这23张东巴纸送往丽江东巴文化研究所，得到了几位老东巴和专家们的高度赞誉。久已失传的大具乡闻名遐迩的东巴造纸术在和圣文手上又恢复了。

我曾在2002年去和圣文先生的家乡调研，他的村子属于当时的丽江县大具乡白麦行政村（zzei perq loq）肯配古自然村，纳西语称之为“珍盘罗”（zzeiq loq），海拔2600米，在大具算是个高海拔村落了。那时该村有46户，200多人，全是纳西人。我们在他家看了他的造纸作坊，以及我和云南生物多样性和少数民族传统知识研究中心（CBIK）的一些同事为保护这种野生的造纸原料作物而实施的人工种植东巴纸制作原料瑞香科尧花的结果，当时看到在和圣文家里的塑料棚里所种植的这种高山植物长势良好。

我在访问和圣文先生时高兴地看到，他正把这一门技艺传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他们当时都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东巴造纸术的技艺。他女儿告诉我们，父亲痴心地热爱制作东巴纸，做的非常投入，她也受了感染和影响，于是也开始学习这门技艺，希望能为传承这门古老的手工技艺也出一份力，成为一个女纳西造纸艺人。多年来，出自和圣文之手的“大具东巴纸”，正走向各地东巴和研究者的手，谱写着东巴文化的新篇章。他和女儿也曾在丽江古城的院落里向人们展示这门纳西人传统的造纸技艺，让外界了解的纳西人所创造的这个古老的造纸文明。

后来我惊悉和圣文先生因病去世了，一代制作东巴纸的圣手，过早地离开了他的故土和他所钟爱的东巴教圣纸制作之艺！当东巴文化越来越受到国内外学术界文化界重视时，一心要把东巴造纸术发扬光大的和圣文先生，却过早地离开了他所热爱的这门传统手工技艺。

笔者曾在和圣文先生制作的东巴纸上写了几个字，取意为山水之灵孕育了东巴文字，也暗含孕育了和圣文这样的民间造纸传人。

如今，除了像香格里拉市三坝乡的老东巴和志本因擅长造东巴纸而获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入之外，已经有一些年轻人学会了制作东巴纸这门纳西族的传统造纸工艺，而且有的乡村造纸工艺师已经开始成功地种植造纸的植物，免除了这种植物过多采集可能带来的生态隐患。最初鼓励和与和圣文先生长期合作的丽江市东巴文化研究院，也不断地推动着东巴纸的制作技艺，从2011年开始就发起了“纸援东巴，再造经典”的文化公益活动，我2016年4月参加丽江一年一度的东巴会活动，也参加了丽江东巴文化研究院举行的一次“纸援东巴”的活动，看到来自四川俄亚、云南香格里拉以及丽江市的300多名东巴，每人获赠30张东巴纸，东巴们都兴高采烈，热情洋溢地回到家乡用这些珍贵的东巴纸书写经典，传承东巴文化。

我看到如今东巴造纸技艺后继有人，且正发扬光大，感到欣慰，想到一生倾注于制作东巴纸事业，为传承和弘扬这门独特技艺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先驱和圣文先生，我想，先生可以含笑于纳西人皈依的祖灵之地了。今天，我缅怀这位纳西民间造纸的杰出工艺师和东巴造纸文化的先驱，我很庆幸我至今还保存着他制作的东巴纸，它将是留在我心灵深处的永恒记忆。

[时间：2017-08-01  作者：杨福泉  来源：丽江广播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