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生存 书店与印刷时代的流浪

书店印刷阅读

   即使已经身处艰难的夹缝之间,许多人文书店仍然顽强地伸出他们的根系,为读书人汲取着力量。对于身处迷茫,无处可去的灵魂,他们是印刷时代末日里最后的避难所。  

  即使哪一天,我无处可逃,至少还能走进书店里,拥抱落尘的铅字,最后一次对他们说——
  
  “嘿,你好哇。”
  
  如今的人们大多是不屑于纸质书的。
 
  一个kindle拿在手里,翻动虚拟的纸页,沉默的黑色外壳,人工的磨砂手感,远比笨拙地捧个大部头翻阅,要漂亮得多。
 
  即使没有阅读器的人,也更乐意打开手机,Pad,享受阅读的乐趣。科技与文本的结合,被看作是这个时代里最好的阅读方式。
 
  随着电子化阅读的兴起,书店与印刷品则走向了没落。
 
  还记得童年时代,常去的书店永远人满为患,想蹭一本书看,还要蹲在旁边等上一个人看完,才能有幸去触碰那个虚幻而真实的世界。过年时候穿着红衣,便会被人误认为店员。幸而早已对书店格局了如指掌,才能每每帮其他人找到想要的书。
 
  可是,当我大学毕业后,再踏进那家书店,却已然是门庭冷落了。即使一半店面都改售了可爱的小文具,却也无法吸引门外的女孩推开透明的门扉,撞响清越的风铃。
 
  书店就这样流离失所,与他所承载的印刷时代一起,无处容身。
 
  “野草”书店也要搬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与怅惘。
 
  失落什么呢?如今的我明明很少去书店,很少踏足任何一间塞满了书的屋子。怅惘什么呢,我不是北大人,这家书店也很少踏足,与其说是倾慕一家书店,不如说是倾慕其店内的北大气息。
 
  可是我仍然无法阻止愁绪的漫延,这大概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我自认为,与野草书店是同一类的存在。我们是旧时代的遗孤,是印刷时代最后的追随者,是被去纸质化潮流驱逐的残余。
 
  小时候,我的所有剩余时间都给了书和书店。那时,我只是个住在单独院落里、不善言辞、又没有朋友的孤僻孩子,与文字交流,反而是最能使我快乐的事。因此,每个暑假,父母会按照上班的时间把我送去,又在下班的时候把我接走。我的白天与铅字为伴,却并不觉得孤单。
 
  即使承载了某些无可言说的悲伤,书店却仍然是我心底的白月光,无论是怎样的回忆,都无法摆脱书本的影子。成长、家庭、爱情……我的一切从印刷品中习得,无论叛逆,还是冷静,都受益于这些沉默的朋友。
 
  然而随着科技与便携电子设备的发展,书店却蓦然间失去了意义。野草并不是第一家失去位置的书店,此前的光合作用、风入松、庆云书店,许多承载了回忆与感情的店家,随着地价的攀升与读者的流失而永远沉默了。
 
  他们所真正失去的,并不只是一家店面,而是在这个时代中的立足之地。时代不需要他们了,电子产品替代了他们的存在价值。在许多人眼里,只要打开阅读的APP,就再也不必踏入书店一步。
 
  于是,指尖拂过精致封面的愉悦,目光停留于厚重纸页的舒缓,铅字直击灵魂的战栗,便随着书店一同告别了。
 
  曾有人说过,走进一家书店,就像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在拿起一本书之前,永远没办法知道,会和这本书发生怎样旖旎的故事。
 
  然而这温柔的偶遇,已经被太多人抛弃。他们热衷于打开熟悉的页面,通过店家精心编辑的简介了解书的内容。一切变成了公园里带着简历完成的劣质相亲,爱情在物质交换与经济联盟中轰然坍塌。
 
  还记得曾经在图书馆里遇到的流浪汉,是怎样神情肃穆地捧着一本王尔德,也记得已经关张的二手书店里,温和的店长会偶尔借出他的私人收藏。
 
  许久以前,意外遇到一本茅盾的《腐蚀》,隐约是50年代出版,繁体字,竖排,从右向左阅读。甚至不需要去品味其中的文字,只是饱经沧桑的手感,便能够令人触及作者超越了语言的温柔。
 
  可惜,上海最大的旧书店“小朱书店”也离开了。
 
  王小波曾给李银河写情书,开头是这样一句话:“嘿,你好哇,李银河。”
 
  可是,面对内容与形式都全然确定的读物,在拆开快递的瞬间,我该怎么去说那一句你好,怎么伪装出设定好的僵硬表情。
 
  当然,仍然是有些书店挣扎着生存的。正阳书局、模范书局、万圣书园、三联书店……即使已经身处艰难的夹缝之间,许多人文书店仍然顽强地伸出他们的根系,为读书人汲取着力量。对于身处迷茫,无处可去的灵魂,他们是印刷时代末日里最后的避难所。
 
  然而我不知道印刷时代究竟何时消亡,也不知道这些书店还能支撑多久。只愿他们能尽可能久地停留在时间里,这样,即使哪一天,我无处可逃,至少还能走进书店里,拥抱落尘的铅字,最后一次对他们说——
 
  嘿,你好哇。

[时间:2017-07-17  作者:诺宇  来源:北京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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