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代写在莎草纸上的文字,到现在以像素呈现的内容,图书的编写、出版和销售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实际上,这场数字革命现在才刚刚开始。
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近日刊文对图书的进化史进行了深度解读:
第一章:隐居于地窖的思想圣物
手指在小牛皮制成的书页上划过时,手感象纸一样光滑,但却更加细腻油润。黑色的文字看上去很鲜明,每一句拉丁语都以鲜红的字母开头。这本书早年的一位主人在上面画了一只伸出食指的手,像箭头一样标记出那些值得铭记的文字。
公元前44年,古罗马著名演说家西塞罗(Cicero)给他的儿子马库斯(Marcus)写了一本书,名叫《论责任》(de Officiis)。他告诉他如何遵守道德义务,如何平衡美德与自利,如何对外施加影响。他的观点并非都是原创。《论责任》吸收了多名古希腊哲学家的观点,他们的著作都能在西塞罗的图书馆中查阅到,但其中的多数自那以后都已经不知所踪。而西塞罗的著作却保存至今。
在罗马帝国崛起的整个过程中,很多人都阅读和研究过《论责任》,即使是在帝国覆灭后,它依然得以保存。伊拉斯谟(Erasmus)等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也都受过它的影响。几个世纪后的伏尔泰(Voltaire)也受到了它的启发。伏尔泰甚至感叹:“不会再有人写出更有智慧的著作。”
那本书上的内容从未有过任何改动,但它所依托的载体却经过了不断的转化和改变。这本书的流传过程大致如此:西塞罗向他的奴隶提洛(Tiro)口述了《论责任》,提洛把这些内容以古本手卷的形式保留下来,之后陆续复制到其他载体。几个世纪间,《论责任》从手卷转移到线装书或各种抄本。一千年后,修道士们又一丝不苟地将其手工抄录下来,平均每天只能抄录寥寥数页。
后来,到了15世纪,《论责任》开始用机器印刷。记者手上这本装订精美豪华版就是早期的一本,它确实名不虚传,令人赏心悦目。但真正令人倍感意外的是,你不用戴手套,就可以亲手触摸它的质感。这本书在德国美因茨印刷,使用的印刷机来自约翰·福斯特(John Fust),他是欧洲印刷术先驱约翰内斯·古登堡(Johannes Gutenberg)的早期合作伙伴之一。那一年是1466年。
大约500年后,这本精美绝伦的书辗转来到了加州圣马力诺,并从1916年之后一直安家于此。很少有纸质书能流传5个世纪,而这本书还有可能再流传几个世纪。那本书与另外几千本珍贵图书一同存放在建于1951年的一个地窖里,那里起初还兼具核弹掩体的功能。
虽然这本《论责任》可能困居于此,但该书的内容却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广泛传播,不仅有了精装版和简装版,平价版和纪念版,还有各种各样只有专业机构才会购买的专业版本。现在,它甚至脱离了印刷介质——你可以在网上免费阅读,甚至可以下载英文、拉丁文和其他语种的电子书。
很多人都担心这种技术对图书行业产生的影响——大型书店陆续关门,新型设备不断普及,业余写手大举涌现,以及亚马逊这种行业巨头的实力日益强大。他们对技术的恐惧不能简单地用“技术恐惧症”来概括。数字革命给图书的编写、出售和阅读方式带来的改变,或许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剧烈得多,但这并非对所有人都有利。无论是传统势力还是革命者,都有可能郁郁而终——古腾堡死时几乎身无分文,他对印刷机的控制权也被福斯特和其他债权人夺走。
然而,如果仅仅将技术视作图书的一种威胁,或许有失偏颇。有一位学者曾经说过,图书就是“用死牛包裹着树片”,但它的意义绝不仅限于此。图书本身也是一种技术,可以用于提炼和推进人们的思想。这种是一种影响巨大、历史悠久且适应性极强的技术。
像《论责任》这样的书不仅能经得住历史的考验,而且可以塑造历史进程。在古腾堡及其同事的努力下,图书展现、传播和发展思想的能力达到了新的高度。能与其他人一起研究学习印刷材料,并且相互交流思想,成为了宗教改革的重要促成因素,同时也是启蒙运动和科学崛起的核心所在。没有一支军队的成就能比得上印刷书籍,也没有一个君主或牧师的重要性能媲美《物种起源》。更没有一种高压政治对人类心灵和思想的影响,能比得上莎翁戏剧。
以电子方式呈现的图书也将具备同样的影响力,甚至孕育出新的影响力。实体书是作者将信息传递给读者的优质渠道,电子书则可以在此基础上实现信息的反馈。老师能够借此了解到学生的进度和存在的问题;出版商能够判断哪些书会被一口气读完,哪些更适合细细品味。读者之间也能够相互了解有价值的思想,寻找品味相投的知己,甚至进一步探讨他们共同喜欢的书籍。独自阅读的乐趣仍在,公开探讨的愉快犹增。
图书的未来何在?它的光明程度超越了多数人的想象。
第二章:图书未死
几乎就在图书的魅力成为一种担忧时,这种魅力也即将走到终点。数字技术——尤其是亚马逊这种前所未有的网上书店——的崛起凸显出了这种担忧。过去10年间,人们都争相预言图书、出版商、作家和书店的灭亡,甚至认为阅读这种活动都将消失。尽管这一切似乎都面临风险,但却只有书店遭受了真正的冲击。
历史上,图书曾经是一种奢侈品,直到20世纪才随着价格的降低逐步成为大众用品。到21世纪,数字技术和全球市场进一步推动了图书的普及。根据市场研究公司Bowker的统计,2013年共发出140万个ISBN(国际标准图书编号),而1960年仅为8100个。这些数字并未涵盖无需ISBN即可自助出版的大量电子书。
很多自助出版的书籍都引不起传统出版商的兴趣,但近乎免费的渠道却为这种图书赋予了价值:你想看到亚米希人的小说?无论是文字篇幅还是读者规模,都不再是问题。短篇和中篇小说正在东山再起。“以前,大部头的书搬不动,篇幅短的不值得印。”电子阅读公司Kobo掌门人迈克尔·塔姆布林(Michael Tamblyn)说,“而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消失。”
就连最看空图书市场前景的人,都已经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尼古拉斯·卡尔(Nicholas Carr)曾于2011年在他的《浅薄》(The Shallows)一书中预计,互联网将让我们变得盲目而无法集中精力。但他现在承认,由于人们渴望沉浸式体验,他们反而出乎意料地被图书深深吸引。图书或许面临着更多的竞争,毕竟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媒介都在吸引着人们的关注。这就好比在电影和电视相继涌现的情况下,广播必须重新思考自身的定位一般。
事实上,人们从阅读中获得的快乐的确在过去几年有所减少。不过,这种降幅并不像很多人预测的那么大。唐娜·塔特(Donna Tartt)的《金翅雀》(The Goldfinch)连简装版都长达864页,但却依然热销,这足以表明人们仍旧钟爱大部头的书籍。
人们也很愿意携带这样的书籍。虽然外界大肆宣传纸质书的销量骤降,但实际上,这种媒介还远未消亡。“我原以为一切的变化速度都会快得多,剧烈得多。”美国出版商Simon & Schuster首席数字官艾丽·希尔斯霍恩(Ellie Hirschhorn)说。他曾在2010年预计,到2013年,电子书将占到所有图书销量的一半。然而,电子书去年在美国消费图书销量中的占比仅为30%(不包括专业和教育图书),而这里不仅是全世界最大的图书市场,电子书的发展也最为迅速。
根据普华永道的数据,在全球第三大图书市场德国,电子书去年在的消费图书销量占比只有5%左右。电子书最近在很多市场的增长速度都在放缓,包括美国和英国。出版商目前预计,他们今后几十年的销量仍将以实体书为主——有人甚至认为这种趋势将永远持续下去。
背后的原因多种多样。按照亚马逊Kindle业务主管拉塞尔·格兰迪尼蒂(Russell Grandinetti)的说法,其中之一在于,实体书是“一种极具竞争力的技术”:它便于携带、不易损坏、清晰度高,而且“电池续航时间长”。对科技公司来说,用户争相使用时髦功能,升级最新软件已经成为常态。但现在,他们却意外地发现,很难挑战这样一种如此简单的内容载体,而消费者对于这些公司所采取的各种措施并没有多大兴趣。
事实上,电子书最吸引人的是字号调解功能,这可以方便很多老年用户。而在图书呈现方式上的种种尝试则基本没有取得进展,包括在电子书中嵌入声音和视频。以Kindle为首的电子阅读器销量也处于下滑之中。市场研究公司Enders Analysis最近在报告中写道:“几年后,当我们回顾电子阅读器时,会将其视作最短命的消费媒体设备之一。”
要阅读电子书,根本不需要专用的电子阅读器。多功能的平板电脑正在代替电子阅读器,它不仅可以阅读电子书,而且可以随时随地购买电子书。某些类型的书籍受益很大。爱情、惊悚和科幻等通俗小说的重度读者很早就采用了更便宜、更便携的方案。其他类型的书籍依然因为种种原因而顽固地坚守印刷载体。
实体书更适合做礼物,而且有很多人至今还会在家里摆上一个书架。担心孩子因为看屏幕时间过长而影响视力的父母,也会鼓励他们阅读实体书,这意味着新一代人仍会伴着书香长大成人。
与实体书的繁荣相比,部分出版商的健康发展或许令人更感意外。由于音乐和报纸行业十多年前就开始遭到互联网的颠覆,人们担心出版行业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我以为我会对人们说,‘我就是当年的图书出版商。’”独立出版商Sourcebooks的老板多米尼克·拉卡阿(Dominique Raccah)说。但图书销量基本保持稳定,而出版商在多数情况下仍是书籍的制作方。由于电子书大举涌入,而且价格较低,因此营收的确收到了些许影响。但成本已经大幅下滑,所以依然有利可图。
出版商原本都要提前预估图书的印数,然后再对外发货,最终还要收回未售出的图书——有时的比例可能高达40%。按需印制系统是一种服务于实体书行业的数字技术,它可以大幅降低这种风险,使得出版商可以小批量地印制书籍,然后在获得畅销反馈后迅速加印。图书分销商Ingram Content Group的约翰·英格拉姆(John Ingram)表示,这对小型出版商的帮助极大,包括一些大学的出版社。
[时间:2014-10-20 作者:长歌 臧金明 来源:腾讯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