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

　　随着三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始了新一轮的改革热潮。西方各大媒体对中国即将的这一轮改革投以非常高度的评价。

　　谁也不可否认，从总量来看，中国过往的30多年改革的成就，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西方媒体也评价这是战后人类最震惊的一个经济活动，中国的经济崛起，没有办法用西方的经济学来解释，甚至没有办法用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理论来解释。

　　但总量的崛起并没有让国内的矛盾缓和，腐败和贫富差距等逐渐加剧，正像30年前中国社会所面临的矛盾非常突出一样，当前的中国也同样面临这样的境况。为什么？

　　我们先从30年前看起。

　　从经济模式上，建国后的中国沿用的是苏联的经济体制—列宁经济计划理论，它否认商品的存在，否认劳动价值的存在，进而造成的就是一个国民经济极其衰竭的模式。1978年第一次允许美国记者到中国工厂访问，记者问女纺织工人你们这些年怎么过的。女纺织工说，我们假装工作，他们假装给我们发工资。所以1978年以后，中国在全世界找，有没有第二种社会主义经济理论可以支持我们往前走。

　　当时东欧地区出现了一种新的经济理论叫市场社会主义理论。20世纪60-70年代，加尔布雷恩、沃德等人批驳了市场属于资本主义而计划只属于社会主义的传统观点，认为市场和计划仅仅是“手段”或“工具”，提出“中性机制”理论：

　　1.把资源配置形式和社会制度分离开来。把计划机制、市场机制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分开来。

　　2.主张实行生产资料的公有制。市场社会主义反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存在，主张实行生产资料的公有制。

　　3.他们主张以市场作为资源配置的主要手段，这也是市场社会主义的主要特点。但是在多大范围、何种程度上、何种方式上，不同时期的主张各不相同。

　　市场社会主义者提出的“中性机制”思想，为我国改革开放后的探索经济体制问题提供了启示。但市场社会主义的具体实践是什么样的呢？当时，中国从东欧请来了专家，询问市场社会主义相应的理论的构建情况，得到的答案却是—东欧已经按照这个模式运作十年，但是仍然没有成功的希望。

　　最终，中国没有沿用外来的模式，在探索计划与市场的关系问题过程中，咱中吸取了市场社会主义的可取成分，结合中国实际和他国经验，最终走出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在经济上，就体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从后来的经验来看，这正是找到了解开计划与市场复杂关系的钥匙，计划和市场两者都是手段，市场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服务。1992年南巡讲话就有这么一段：“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市场起到了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是主导力量，而计划就体现在国家的宏观调控上。

　　我们现在可以认真思考一下，我们创造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跟市场社会主义，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在于，市场社会主义只承认公有制以及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按劳分配。而我们创造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不完全杜绝私营经济，规定公有制为主体，私有等其它经济成份也可以存在。那么在分配模式上，自然也是以按劳分配为主，按要素分配或按资分配为辅。

　　这就是为什么市场社会主义很难实行成功的重要原因，市场社会主义只是一种现代、当代的空想主义，而我们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逐渐实践出来的。

　　但这么些年下来，学界依然有很多学者提出了更大的质疑，这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我想区别当然很大，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完全的私有制，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当然，我们认为区别比这个更深。

　　1960年代全球经济学圈的一次顶级内部会议上，经历了二战的原始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阵营展开了一场经济模式的探讨。这是一场国际最顶级经济学家的探讨，前苏联的成功让资本主义国家思考，什么样的经济模式最适合发展？是姓资的市场经济还是姓社的计划经济呢？

　　在资本主义阵营这一方，市场经济当然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马克思从来没有否认资本主义的成就，它虽然只诞生了几百年，却创造了几千年的成就。但市场经济作为资本主义的资源配置模式，却越来越受到质疑。在二战前的大萧条中，市场经济的漏洞越来越明显，它容易造成两极分化，资产阶级只关心自己的收益盈利，根本不会去关心无产阶级的收益盈利。可是生产出来的大量产品，真正消费的又是千千万万的这些无产阶级。如果他们的收入没有增长，社会保障没有建立起来的话，他们又如何能消费呢？这必然导致像大萧条中的生产过剩，产品积压浪费，甚至扔掉，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危机。看来要想铲除这种危机，资本主义需要吸取马克思的一些观点。

　　这正是凯恩斯主义的理论源泉所在。战后的资本主义开始全面总结过去原始资本主义的教训，凯恩斯主义盛行。这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普遍建立了人性化的现代福利制度，破天荒的开始关心起无产阶级的生活来了。美国的工会越来越强大，欧洲的福利制度达到了顶点，德国也建立了新式的市场经济。二战以后，几乎所有的资本主义国家都通过将部分无产阶级发展成中产阶级，刺激了大众消费，创造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黄金时期。

　　可见，实际上，资本主义国家其实也正在吸取社会主义的优点所在。从这一点上来看，咱们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际上比他们更为先进。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最大的区别在于两种市场经济运行的结果不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由于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基本上全部按照要素分配，即使战后资本主义都加上了社会保障等来弥补，但还是不可避免会形成两极分化，需求不足。在这个时候，以市场调节为基础的配置资源方式下而形成无政府生产，更加造成周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和严重的失业，所以失业必然伴随着资本主义。

　　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由于以公有制为主体，实行以按劳分配为主，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的分配制度便能兼顾公平与效率，避免两极分化，因而不会存在消费需求不足的问题；而且由于加强国家宏观调控的作用，可避免无政府生产带来的经济过剩和失业等。这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最大优势所在。

　　当然会有很多人提出：我们中国在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过程中，贫富差距一点都不比那些欧美国家小，而且也有大量的下岗失业人员。这该做何解释呢？

　　我们认为，这绝不是因为我们真正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原则的结果，相反，恰恰说明我们没有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原则实行好。这背后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行政体制的搭配不当形成的腐败盛行等问题，造成我们实行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变成了一种存在大量寻租机会的市场经济，市场创造的巨大成果正被寻租所攫取。第二个问题在于，我们放松或削弱了计划主导作用，片面的过多地让市场机制盲目调节生产、流通，造成某些重复建设和产品、产业结构失调，最终造成总量的和结构性的相对生产过剩，开工不足，人员下岗失业。

　　换言之，从现实来看，我们无论在理论和实践上，都还没有很好地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给实践好，以致出现了一些在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下必然出现的问题和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要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实践好已成为刻不容缓的任务。

　　必须变革！

　　从历史上来说，中国最难以推动的就是经济变革，这也是导致中国经历了几乎全世界最漫长的封建制度时代。特别是元朝之后，从1300年到1800年，长达500年时间，用麦迪逊数据来算的话，500年里中国人均GDP增长是0，就是我们保持了长达500年的高水平停滞。

　　所以也正因此，经济改革带给中国的发展是爆炸式的。我们反观一下，改革开放的30多年来，中国的发展并非是完全一成不变的加速扩张时代。

　　从私营体制的发展来看，1978年的时候，中国没有一个私营老大。1988年，私营企业已经拥有了中国50%的工业就业人口，贡献了30%的税收，然后在1988年底，私营企业的利润，第一次超过了国有企业。当时中央的权利被地方蚕食，宏观调控弱化。

　　紧随其后，中国开始了一轮中央集权的变革。中国的中央财政从1994年开始搞分税制改革，到2003年，10年之间中央财政收入的年均增长是GDP的2.5倍左右，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征税能力。强大的税收体制以投资展现，带动中国经济第二次快速增长。再往后，中央税收继续维持高位。然而这时，中央财政对国民经济的干扰开始影响到了民营企业的运营。

　　实际上，经济领航者的更替，在中国历史上早有先例。比如汉朝初期，天下贫瘠，这时候就开关梁，所有关口免征税，盐铁权发给民间，司马迁在《货殖列传》里评过当年最富的26个人，排在前四位的都是钢铁大王。这个时候晁错和贾谊就提出削藩，削藩以后就开始集权主义改革。

　　历朝历代的变法无不如此，刘晏、王安石、宋子文。这些人把权力重新回归到中央政府，收回以后会出现国力强盛，但是在国家资本大规模投入的情况下，民营企业又会开始衰落直至寸草不生，而且20、30年以后就造成民间的萎缩。因为国民经济的发展不仅需要依靠国家集权，同样，大量的就业人口也需要地方政府和民营资本。

　　这种中央权力的收放过程，就是每一轮经济增长所需要的变革所在。我们看到2004年之后的中国实际上就是一个中央高度集权模式对经济增长从正面到中性再到负面的影响力变迁的过程。而在此之前的几年，中国经济中享有较高的声誉，因为此间中国经济维持了高速增长和低通胀。然而说到底，更多的确实因为分税制主导了新一轮政府集权的开始。只是这种集中的投资建设模式无法持续。如果不改革的话，经济规模不断扩大，但产业结构没有进行调整，仍然是一个泡沫化成长的过程，会造成100个人里面，5个人是泡沫获益者，95个人是受害者。

　　这就是经济改革从中央收权到放权的一个时点。所以中国未来的问题，就是历朝历代刺激民间资本活跃的方法。这种方法背后的改革，其实不是发展的问题，而是公平问题，是重新分配问题。分税制改革，就是晁错、康熙的削藩，而打破现有的垄断，实际上，就是汉武帝的“关口免征税，盐铁权发给民间”。

　　可见这一轮改革，最重要的是行政体制改革，其次才是经济体制上的一些其他配套改革。

　　最后，我们也应该反思一下，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生产国，美国是最大的消费国，最大的生产国GDP能超越最大的消费国么？从80年代日本和德国试图超越美国的情况来看，这些生产国最后必须依靠强大的出口。因为GDP大起来之后，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而日本德国国内也就那么点人，国内消费不了，必然需要出口。只是出口这个东东太不靠谱了，想要多出口到美国就要看美国脸色。这些国家在GDP超越的时候，看的是美国脸色，那还能超越么？反观中国，人口多，潜在内需大，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可惜的是，我们在超越美国的时候，走上了一条和日本德国一样的出口导向为主的超越路线。这是我们需要反思的，为什么国内的内需就是上不去？如果国内的内需上去了，用不着出口导向了，那才是真正超越美国GDP的时候。

[时间：2013-11-12  作者：许一力  来源：一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