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中国经济运行开局不错,GDP增速达7.7%,通胀压力不大,企业盈利状况良好;但第二季度经济运行有所滑坡。在经受了“钱荒”、股市下挫和工业生产放缓等压力之后,悲观情绪开始弥漫,甚至有研究认为,新兴经济体的黄金十年已成过去,中国经济增长将很快进入“6”时代,唯有美国经济顺利走出次贷危机的阴影,引领着全球经济增长。在这个时点,值得我们回顾上半年的经济形势,并展望下半年经济运行的可能态势。
钟伟:欢迎两位参与本期的“圆桌”讨论。我们该如何看待今年上半年的经济增速?从投资,消费和外贸的趋势看,下半年宏观经济运行是会稳中趋好,还是继续温和下滑?能否达到7.5%的调控目标?
沈建光:由于早前公布的工业、投资、出口数据等高频数据曾一路下滑,二季度GDP回落至7.5%并不出乎意料。但这一较差数据显然已经触及了决策层既定的增长率目标下限,如果考虑到被高估的出口增速,真正的经济情况恐怕更差于此,足以引起警惕。
具体来看,投资方面,1~6月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了20.1%,这一增速已经创下了2003年以来的最低增速。其中,受到产能过剩影响,制造业同比增速为17.1%;基础建设投资对投资的支持作用也不牢固,铁路运输业、道路运输业、水利、环境和公共设施管理业同比增速分别为22.2%,19.7%、31.3%,分别比前5个月回落了2.3、1.4、1.2个百分点。
对外贸易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近两个月多部委协同打击贸易套利行为以来,中国出口数据回归真实后更显疲软。6月,中国出口同比增速在5月1%的微弱增长后,继续下滑至-3.1%,出现了自2012年1月以来的首次同比下滑。而伴随着全球经济疲软、劳动力成本上涨、贸易保护、人民币升值等多重压力,预计出口短期内难以看到转好的迹象。
消费方面仍是当前经济增长的唯一的亮点,6月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名义增速为13.3%,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1.7%;6月的餐饮收入也有所回升,同比增速为9.5%,比5月回升0.3个百分点,但国内金银珠宝消费则经历了大起大落。
总之,二季度经济数据显示,当前经济增长态势已经处于艰难的局面,多数指标已经回落至2009年上半年金融危机之时的水平。如果下半年政策方面难有作为,今年7.5%的增长率下限或将被突破。
钟伟:二位对年内的通胀运行有无担心?CPI平稳PPI低迷不振的情况会继续吗?PPI环比在年内有无机会回到零以上?
沈建光:今年通胀压力似乎不足为虑。虽然6月CPI回升至2.7%,比5月高出0.6个百分点,但主要是受到了去年基数效应的影响。6月的翘尾因素为1.9个百分点,比5月增加了0.6个百分点,显示当前通胀并未出现较大压力。
生产者价格方面,由于实体经济疲软、部分行业产能过剩情况突出以及受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回落的影响,PPI已经较长时间处于通缩领域。展望未来,如果下半年中国经济有复苏迹象,且需求端疲软的现象有所改善,则PPI环比有可能重回正增长;否则,工业生产领域仍会处于通缩阶段。
刘煜辉:如果中国新的一轮通胀真正起来,条件有两个:一是对地方政府投资冲动抑制失效,新一轮需求扩张开启;二是美元升值和日元贬值还没有累积到足够强势,即外部风险没有升级。如果外部风险升级,泛亚太会出现资产崩塌的风险:经常账户盈余收窄和资本项逆差扩大,以及大宗商品市场的熊市。这种情况下,中国通胀不太可能出现。因此,中国经济中线“缩”的风险远大于“胀”。
目前,中国地方政府的经济活动已受到有效抑制,虽短期经济动能衰弱,但资金面相对宽裕,还可以维系,即国内的状态仍将是“弱经济+宽资金”。当然,与上半年比较,“宽”的性质会有所变化,下半年更可能是被动性的。
钟伟:6月底中国货币市场出现了罕见的“钱荒”风波,但事实上当前总体流动性并不短缺。中国金融体系出现了什么问题?如何才能使金融更好地服务于实体经济?
刘煜辉:“钱荒”风波反映了当前整个信用市场的流动性错配可能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即大量的金融资源错配至不具备经济合理性的项目或低效率的部门,以至于许多企业已无法产生足够覆盖利息的资产回报率。这些僵尸型企业依靠所占据的大量信用资源苟延残喘而难以消亡,导致生产率显著下降,有引发经济硬着陆的风险。
今年总需求衰退非常厉害,但利息却在上升,又是哪里来的货币需求?如果货币需求不是来自于实体经济活动的话,那么就只能来自于金融层面,那就是债务存续产生的需求。
6月以来,央行出台的一系列政策,都在给市场传递出明确信号,意图是警告、震慑、提醒银行注意流动性管理,打压市场的风险偏好。这些政策信号都值得肯定。未来商业银行需要更加谨慎地管理好自己的资产负债表。预计下半年流动性将呈现“衰退性宽松”:资金需求下滑的速度比供给下滑更快。
沈建光:我认为,要想引导流动性进入实体经济,首先需要找出当前货币政策有效性递减的原因。实际上,导致当前货币政策传导失效的是结构性矛盾,即尽管流动性看似供大于求,但由于部分行业产能过剩、诸多企业债务负担较重导致借新还旧,以及国有企业获得的廉价贷款并未进行投资反而投入信托等原因,流动性充裕并未刺激有效投资。
未来货币政策方面,价格调整即降息仍是盘活存量的重要内容。要加快利率市场化,特别是加大存款利率上浮空间,防范金融风险。另外,盘活的资金需要向小微企业倾斜,并推动资产证券化的常规发展。
而从全局看,金融对于盘活资本存量所能发挥的作用仍然十分有限,产业调整才是关键。特别是针对当前产能过剩、僵尸企业大量浮现的困境,更需要转变思路。中国需要引入熊彼特所言的“创造性的破坏”,即发挥市场作用,淘汰利润率比较低的行业和技术,将资源投入到利润最高的行业和最先进的技术上,通过优化资源配置推动经济增长。
钟伟:下半年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走势如何?依然是房价坚挺、股价低迷吗?对普通百姓而言,在经济增长转型期,选择怎样的投资品种比较好一些?
沈建光:房价方面,严厉调控政策并未放松之下,房价依旧上涨有多重因素。一是供给减少加上刚性需求与改善型需求的集中释放所致。二是城镇化进程加快,导致城市人口增加,对房屋的需求与舒适度也进一步增加,带动了新一批刚性需求与改善性需求。当然,决定未来房价走势也需要考察很多因素,包括房地产税何时扩容,不动产登记制度能否切实推进,其他投资渠道是否畅通等等。如果配套措施得力,投资投机性需求会被极大压缩,中国房价只涨不跌的神话就会破灭。
股市方面,年初A股曾经出现了一波牛市,这主要与去年年底中国经济出现复苏态势,市场情绪乐观有关。但随着差于预期的经济数据陆续出炉,市场对基本面的担忧逐步加剧。展望下半年A股,我认为,在经济下滑风险加大之下,政策调控或迎来拐点,趋于更加积极,这将有利于稳住市场信心。另外,如果改革能够切实推进,从长远发展角度为中国企业营造良好的环境,亦有利于资本市场回暖。
钟伟:改革是本届政府的核心词汇,从哪些方面着手可改善经济的运行质量?
沈建光:我认为,未来五年新一届领导人将从供给端入手深化重点领域改革。而改革红利的持续释放,将激活中国经济活动力。可具体从以下几方面看。
财税体制改革方面,预计未来在以下四个方面将有望破冰:一是税收改革,包括营业税改增值税、房地产税推行至全国、个人所得税减免、资源税改革等;二是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转移支付;三是政府债务的发行,包括完善政府债券市场及评级机制等;四是完善养老金体系。
金融改革相比于其他改革时机最为成熟。预计利率与汇率市场化改革有望加快。而周小川行长曾建言三年内实现资本项目可兑换,亦彰显了新政府推动金融改革与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决心。
土地政策改革方面,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五年内完成农村土地确权登记颁证。而实现各类农村土地进行确权只是农村土地改革的第一步,未来将在此基础上,将重点转向如何实现流转、如何提高农民在土地增值收益中的分配比例等方面。
户籍制度改革方面,国务院在日前提交给全国人大的城镇化报告中,已首次明晰了未来中国各类城市的户籍改革路线,即放开小城镇和小城市落户限制,有序放开中等城市落户限制,逐步放宽大城市落户条件,合理设定特大城市落户条件。这是一个重大突破。另外,新型城镇化战略也将释放更多潜力。我预计,伴随着户口制度、农村土地流转以及财政改革等城镇化核心内容的持续推进,改革红利有望支持未来五年经济增长达到7%。
金融服务实体经济方面,7月5日发布的《金融支持实体转型十条》全面涉及到货币、信贷、证券、保险(放心保)、外汇等各个金融领域,并提出了支持小微企业发展、加大对“三农”领域的信贷支持力度、加快发展多层次资本市场、支持企业“走出去”、扩大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等措施,对未来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给出了方向。如果金融十条能够切实落实,金融业将为服务实体经济做出更大的贡献。
钟伟:谢谢两位嘉宾的参与,尤其是沈建光博士的细致讨论。总体上看,市场的观望情绪仍在积蓄中,下半年经济增长形势依然严峻,增长质量和效益堪忧,调结构、防风险的紧迫性日益突出。
[时间:2013-09-11]